猫薄荷_

你从雨中来。

【冴凛】太阳

⚠全文5k,架空背景,狙击手paro

  


  “我的弟弟凛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狙击手,他执行过三百七十六次任务,从未错过一个目标。”


  一


  也许是关于冴和凛的故事。

  冴的年龄比弟弟大两岁,而他的弟弟凛,和他一起上前线的时候,只有十六岁。

  十六岁,还不到能上前线的最低年龄——但是他们那一批预备役年轻人里,许多都是十六七岁、谎报年龄就被加进来了。前线太缺战士了。

  凛那时候十六岁,但是个子很高,枪法也极好。只是晚上宿营的时候,仍然会无意识地寻求安定感,在地堡的时候,他总是和哥哥挤到一个床位,很小声很小声说:“哥哥,我睡不着。”

  冴说,我陪你出去走走吧。


  这样,他们就出去走了。低温和冻伤让战争陷入短暂的僵局,夜风并不能御寒,然而凛只是望着遥远的夜空,让冰冷的风吹红自己的脸。

  他们总是很安静。

  直到凛说,哥哥,我们会一起回去的吧?

  冴说,会的。地上的草片挂了霜,他稍微解开大衣,说:“你要看星星的话,坐下来看吧。”

  其实寒夜里并没有星星。但是他铺开衣角,就在战壕边的草地上,凛坐下来、靠着哥哥。冴用大衣把他拢在怀里。

  凛的头发是很深的暗绿色,摸起来就像毛茸茸的。

  如果能选的话,你就应该待在学校里,踢踢球什么的。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跟我去踢球。冴这样说。

  凛却说:“你踢球,我也踢球。你上战场,我也会上战场。”

  冴不再说话,只是抱着他,寒风猎猎地从他们身边跑过。冬夜总是很漫长。凛的脸颊埋在哥哥怀里,身上拢着冴的大衣,像是躲进了一个没有风的地方。

  凛重新抬起脸,脸上却仍是红扑扑的,一双绿色眸子只是望着哥哥。冴像是取笑他:“让你看星星了,你现在,是在看什么?”

  凛先是不说话,眸子亮晶晶地闪着,就这样看着哥哥的眼睛——也许这么近的距离,他真的看到了什么。他说:“哥哥,我只看见了太阳。”

  冴明白他的意思,握住了他的手心,只笑着,低声说:“那太阳给你唱一支摇篮曲,回去了就要听话,好好睡觉。”

  凛的眼睛闪亮,脸颊绯红。冴的声音很好听,音节和旋律都简单,是他们家乡孩子都会唱的童谣。歌声轻轻的、只有怀里的人听得见——在寒夜里、只给他唱的摇篮曲。

  “凛,我们会一起回去的。”


  二


  凛睡着了的时候,仍然会无意识地要寻求安定,他总是要往哥哥身边钻——而冴总是会把他抱进怀里。其他人完全都习惯了,战士们天不亮就醒来——默认这两人要睡在一个床位。

  毕竟都是些年轻人。即使是在作战部队里——又或许正是因为身在作战部队,年轻人总是爱开几句玩笑的。

  “喂,那边的两位睫毛精,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太腻歪了?”

  凛冷下了脸,说话毫不客气:“滚吧触角怪。”

  那青年看起来也不恼,又笑吟吟跑到冴的面前:“我说睫毛精哥哥,你也不怕把你弟弟惯成那种在战场上拿不好枪、只知道找哥哥的小鬼?”

  凛的表情仿佛在说“要打一架吗”,而冴似乎懒得与青年废话,淡淡说:“闭嘴吧,你如果现在不想去巡逻的话,就去营里跑圈。”

  青年拿起枪便老老实实出去了,毕竟还不敢跟他们的指挥官对着来。


  实际上,那青年的话纯属多虑。冴从来不是那种惯着弟弟的人。凛也不是那种会被惯坏的小鬼。凛拥有堪称天才的射击本领,无论是狙击敌方的运载车、通讯设施、水塔还是弹.药库,再难的任务他都从未失手。

  一名优秀的狙击手,应当要始终专一,不可去担任除了狙击之外的任务。他们要善于在漫长的潜伏中忍耐、集中注意力去判断和抓住时机。而凛天生就具有卓越的专注力。

  但是他们在部队,很多技能也是必不可少的。比如,至少一半以上的战士都会自己缝衣服。长期的作战经冬履夏,很多活计要自己会做才能利索。

  冴的军装在肩上多出一道新的缝口,应该是被剐蹭到了。凛于是低着头笑,也许是在笑哥哥琐事做不太好,他的哥哥总是不关心这些。但他笑着,只说:“哥哥,衣服给我吧,我替你重新缝。”

  专注地穿过针,凛拿起军装又比划了一下:肩上这个地方,我替你绣一朵樱花吧,刚好可以遮住。

  冴只是看着他手上的针线,含笑说:“哪有金色的樱花?”

  凛放下线,又看了看针线盒,部队里用的线,少见鲜艳的颜色。“可是这里也没有红樱色的线。”

  他说着,就用手中金线细致地绣起来。绣好了花的半边,他拿给哥哥看:“金线绣的,像不像奖章?”

  冴笑着说:我又不在乎什么奖章。

  “我奖给你的,你也不要么?”凛微微低着头,脸上又有些红,只继续认真绣着,“哥哥是最厉害的狙击手。”

  在作为指挥官之前,冴同样也是一名狙击手,并且枪法之准,足以令敌方胆寒。即使他现在已经不再执行狙击任务了,凛仍然会说,“哥哥是最厉害的狙击手。”

  绣出的五瓣樱花在军装上金线峥嵘。“你不喜欢我可以再把线拆掉。”凛注视着哥哥,只话音才落,冴接过衣服眼角仍是含笑:“勉为其难喜欢一下。”


  三


  如果翻开凛的日记本——当然,几乎是一本完全的空白。战斗越密集,他需要狙击的目标就越来越多。谁都是没有时间来写日记的。战斗是生活。

  凛应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。他只在日记本的首页纸上写了几行字。

  “都活下来,我就和哥哥一起回家。都战死我们将一起埋骨沙场。如果我和他只有一个人回去,请让我哥哥活下来,他才是那个除了要狙杀的目标、其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,他连缝衣服都缝得很难看。”


  四


  战斗是生活。

  那个给所有人取绰号的触角怪青年,牺牲在登布雷克;那个梳着妹妹头、总是笑着很孩子气的青年,阵亡在苏莱斯;那个漂亮的、为了作战方便、剪去自己一头长发的青年,战死在得斯浦林……

  不需要说他们的名字,只有一个个地名。在这些战场倒下的战士千千万万、尸体堆着尸体,无从辨认起他们、更无人能带他们回去,只留下无名的碑。

  战火是生命线。战斗是生活。

  最后,他平时惯用的左臂中了流弹,骨骼碎裂,他一半拖着、一半抱着他双腿中弹重伤的弟弟,两人从尸体堆里,撤退到防空掩体。

  他们的作战计划是顺利的、凛击落了敌方的那架直升机也成功撤离,可是那边部队却遇到意外,增援迟迟都不至——也许赶不过来了。枪弹声如雨落在掩体墙面。

  冴用右臂抱住弟弟,凛中弹后的双腿已经不能走动、缺少支撑身体的重心。一名优秀的指挥官,在任何时候都要能够冷静指挥行动、要激发战士的意志。他的左手因为骨裂拿不了枪,血从左臂流满苍白的手掌,他只说:“凛、还能继续战斗吗。”

  凛的脸色因为腿上弹伤的剧痛也惨白着,他的面部也被流弹擦过、流着血,视物困难,可他将子弹推入枪膛,“随时都能!”

  冴的右臂支撑着他,将脸也贴在他的脸旁,声音断断续续、却并不迟疑,只低声说:“四十五度,距离两百码,风速一十二,油箱。”

  穿/甲/弹飞出。紧跟着一枚燃/烧/弹。

  狙/击/枪响。油箱爆炸声。燃油满地倾洒烧起大火,士兵也四散——

  冴侧过头、就只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,仍用右臂狠狠圈抱住他,带着弟弟迅速转移位置——子弹射过他们之前待的地方,一地粉碎的玻璃声。凛没办法走、更别说跑,冴抓起他的手仍是搭在自己身上,单手抱起他跑、跑到掩体的稍安全位置。

  他们的脸都因为失血越来越苍白。弹/药是不缺的,从身旁的战士尸体上还能再拿到一些。冴找到合适的隐蔽角度,只是把弟弟抱在怀里,用他筋骨断裂的左手作为弟弟的支撑,死死地保持这一个动作一动都不动。凛已经看不太清,他后背紧紧靠着哥哥,仅凭外面的枪声判断方向,推子弹进膛,枪响。

  那些凛凭听觉难以判断的敌人,冴便用右手的枪、一一扫射过去。准度已经远不及他平日,但是只要弹匣还没有空——

  他的左手一动不动抱着怀里的人,右手继续开枪。

  血流了越来越多,从凛负伤的腿上浸透、从冴中弹的手臂上涓流。增援的火力仍是没有到。一次次枪响,敌方一个个倒下,凛的双手仿佛越来越吃力——也许还应该再和他说一点什么,让这位最优秀的狙击手保持住意志——

  而冴只是笑着,他们的脸仍然贴在一起,他说:怕不怕跟我死在一起?

  “不怕!”

  凛忽然也侧过头、也在哥哥苍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。然后再继续,扣动扳机——

  像是不知疼痛一般,他们竟然都笑着。有流弹又飞过,冴便抬起左臂挡掉,再继续抱着对方,继续,右手/枪响。


  弹/夹空了又空,茫茫一片的血与火,终于压过了外面的枪声——

  我们、走出寒夜了吗?

  冴的左手硬生生挡下了十几发流弹,他只是艰难地用拿枪的右手紧紧抱住对方。而凛像是终于虚弱了,艰难地移动一点身子,努力让自己靠在哥哥的肩上。

  凛,我们走出寒夜了吗?


  万籁宁静。而只在一瞬间,凛一定是听到了什么、原本精神涣散的疲倦瞳孔蓦地放大、他一定想要扑上去和哥哥一起避开的——但是他撑不起身体去动作,他只能拼命用双手抱住哥哥、死死护住冴的心口——

  那双闪亮的绿眼睛在他的怀里、永远地闭上了。

  ——敌方还有一名潜伏的狙击手。

  右手的枪射出最后一枚令人胆寒的子弹、鲜红色溅满了对面的玻璃。他扔了枪,用颤巍巍的手去拥抱怀里的人,在弟弟的背上只摸到满手的温热。鲜血涓涓涌出、流满了他心口的位置。骨骼和血肉被子弹粉碎撕裂的疼痛,好像到了这一刻才终于爆发了、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。可他又好像一点也不痛,抬起中了十几发子弹的左臂、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弟弟。

  世界终于寂静无声。

  这里的一切静悄悄。我们在没有风的地方。云要慢一点走,影子要慢一点落——我的凛睡着了,你们都不要吵到他了。

  “凛,睡吧,睡吧。”

  冴用沙哑的声音说。

  “我给你唱一支摇篮曲吧。”

  他断断续续地唱,唱错了音节。


  遍地都是血泊火/药和伏尸,赶来的部队带着医疗队,有人看见了掩体的墙下,喊到:“这里有两个人还活着!”

  他们只看见那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,脸上和身上都是血,像是睡着了。


  五


  医疗兵回忆说:当时那两个人都失血过多,血粘在一起,但是都把对方抱得很死,几乎很难分开。我们把两个人都带回去了。后来才发现,其中一个被子弹穿透了心脏、已经当场死亡很久了。


  六


  另一个被成功救回来的,是糸师冴少将。

  鲜花与欢呼声载道,摄像机闪光灯不绝,彩旗是战后胜利的喜悦——将官们对他说:冴,说点什么吧。

  虽然这样说,只是做做样子,以冴的性格,大概是不会搭理这些记者的。

  可是冴这次竟然真的依言走到了闪光灯的中央,他几乎一脸平静。记者们开始期待他说一点令人澎湃激动的话、或者至少是符合众人心目中对这位少将想象的话语。然而,听他开口——

  他说:“我的弟弟凛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狙击手。他执行过三百七十六次任务,从未错过一个目标。他上前线的时候实际只有十六岁。他和我一样是绿眼睛。他死在战争胜利前的最后一天。”

  “你们以为活下来的人是英雄吗?这场战争一共阵亡了四十万人,至少有四十万人和我一样失去了亲人和爱人。现在还有人认为、这场战争我们赢了吗?”

  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走,闪光灯追着他一路拍。忙有人出来打圆场、又说了些什么。咔擦咔擦是相机声。而他只是没有回头——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
  七


  糸师少将性情向来都如此孤高冷傲,但是部下如果做好了手头交付的事,他也不会刁难人。时间久了,那几个年轻的尉官,对少将这个人比起畏惧反而是好奇更多。

  终于,要休假那天,一人忍不住多嘴道:

  少将,听说当初您没有去参加您弟弟的葬礼和追悼会——

  冴已经将地形图收了起来,离开了沙盘。倒也不同他们计较,只说:“原来你们以为那是他。”

  年轻人们大抵是没有听太清的,也并不敢重复问。只有人说:我还以为在那场残酷战争里活下来的人,都会想要回到家乡这样的——可是您还是留在前线。

  “这里就是我的家。”少将淡然道。


  关于糸师冴少将这个人,还有另一件事。

  是在他们渐渐都成为校官之后,另一次休假前。他们中的一人说:少将,金线旧了。

  “早就该换一身了吧。”校官们说。而少将只是简短地说:“不换。”

  他们说:“少将,您看起来其实更像个王子。肯定有不少姑娘偷偷喜欢过您。”

  “可是您一直独身——是在等什么人吗……”

  在那个战火纷乱年代,也许是很常见的事,他们隐约这样想。

  冴说,是啊,我在等那个给我绣樱花奖章的人。

  “看针脚,都不像是寻常姑娘的绣法呢。”有人道。

  冴轻轻点头。“他不是个寻常的人。”

  “你们看,他在那边。”

  他们顺着少将的目光看去,笑着说:“少将,您竟然是个会开玩笑的人——”

  冴淡漠道:“我没开玩笑。”

  “可是在那边,少将,我只看见了太阳。”


  而他一个人向着太阳走去。校官们怔怔的,都忘了要抬步跟上。

  那一身军装已经旧了。太阳温柔地吻过他肩上,早已褪色的线被阳光染得金色峥嵘,仿佛一枚金灿灿的奖章。


  ——我并不认为那冰冷的、被束缚在狭小的黑色盒子里不能动的骨灰,是凛。

  凛是永远都会升起的太阳。天亮了,我就知道、是他来看我了。


  八


  糸师冴上将逝世,遵照上将生前要求,我们将他葬在了弟弟身边。

  上将终身未婚,我们这一批人,作为他的部下、都算是他的半个学生,应尽半师之仪。我们整理上将生前的物品,走进房间第一眼看到的,都是那窗台上的旧日军装——它被细心地叠了起来,仿佛主人时时打理、时时抚摸过。仍然可见衣肩上的针脚,日光透过玻璃窗正好能温暖地照下来,一朵五瓣的樱花就在衣肩上傲然怒放,依旧金线峥嵘。军装旁边就只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,像是从某个旧日记本里裁下来的,小小一张、墨水也褪了色,上面只有一句话:“都活下来,我就和哥哥一起回家。都战死我们将一起埋骨沙场。”

  就像是窥见了那个战争年代、一束金色的光。甚至在那一瞬间,仿佛幻听和幻视,依稀好像看见了两个眉眼有几分相似的青年,紧紧拥抱着。

  “凛。摇篮曲唱完了。我们要一起回家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——fin.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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